專欄中國紀事

劍橋雜憶(一)

FT中文網專欄作家許知遠:知識、傳統、教養、自然、安靜、大把的閒暇,劍橋有我在北京渴望的一切。我期望它能平緩我越來越強的焦躁與無力,給寫作注入新的動力。

來劍橋的第一個月,我每天晨跑。從赫肖爾路上我住的克萊爾堂開始,繞過有著飛簷與亭臺的李約瑟研究所,回到格蘭傑路,穿過一片草坪,進入聖約翰學院的鐵製後門,劍河上的小橋,被中世紀紅磚牆包圍起的中庭。白衣的廚師們推著餐車進入飯堂,黑衣的看門人在門口閒站著,看到我跑過來,偶爾問一句「早晨好,先生」。穿過聖約翰的前門,來到市中心。要到十月才正式開學,小鎮的清晨仍很安靜,科斯達咖啡館剛剛傳出研磨機的轟鳴聲,海佛斯書店的鋁合金門才拉上去。我彷彿無意闖入了一張明信片,一切精緻如畫,有如夢幻。

它和我剛剛離開的北京,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雖自稱有三千年的歷史,北京卻是一座嶄新、躁動的城市,歲月沒有給它智慧與從容,只有慌亂與焦灼。無處不在的噪音、不斷湧起的高樓、閃爍不停的霓虹燈、灰塵與廢氣籠罩的天空、黑壓壓的人羣……在它不斷變化、活力十足的外表下,是道德、審美上的衰敗,精神上的僵化。權力與金錢的邏輯統治著一切——建築的外觀、馬路的寬度、空氣的質量、藝術的品位,還有人的內心。因爲沒有內在的準則,人們被速度、規模、亢奮吸引,因爲這速度、規模與亢奮,人們沒有耐心與機會建立自己的內在準則。

劍橋是用腳與自行車輪丈量的城市,步行五分鐘就能到達的音樂廳,十分鐘的戲院,十五分鐘的電影院,四處散落的咖啡店、酒吧、草坪與書店。它也是緩慢生長的社區,十三世紀的彼德豪斯學院,十五世紀的三一學院,十六世紀的聖瑪麗大教堂,一八八七年的菲茲比利餐廳,十年前才建起的新卡文迪許實驗室……它的新時代,不以埋葬舊時代爲代價。平衡感貫穿於每一個角落。這裏是現代科學的發源地,教堂的鐘聲在每個傍晚擴散在城市裏; 這裏湧動新思想,但傳統得到無限尊敬,拉丁語的祝詞之後,晚餐才正式開始;這裏遵循著等級制度,只有研究員才能踩過學院的草坪,坐在高桌上喫飯,但智力上的挑戰卻被無限推崇;藏書八百萬冊的圖書館象徵着文明的延續,但草坪上總躺著懶散的牛羣, 天鵝與野鴨都在劍河上游蕩;這裏的年輕人被鼓勵自由精神,卻也強調紀律與競爭,你可以生活閒暇,也可以穿進每一間教室,傾聽托馬斯•阿奎納的神學、約翰•斯圖亞特•密爾的自由主義、或是日本電影的變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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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紀事

跟隨作者足跡,遍遊世界東西十萬裏;追蹤作者思緒,縱論中國上下五千年。 作者許知遠,2000年畢業於北京大學電腦系,曾任《經濟觀察報》主筆,《商業週刊/中文版》執行主編。現爲獨立作家,已出版作品《那些憂傷的年輕人》《中國紀事》和《醒來》《僞裝的盛世》《抗爭者》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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