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歲的季辛吉博士憂心忡忡,搖頭嘆息:這個世界變得越來越沒有秩序了。「阿拉伯之春」過後,中東的政治沙漠裏並沒有像西方國家期待的那樣長出民主的嫩芽,相反,鮮血澆灌出了更多的仇恨,仇恨嗜求更多的鮮血。歐洲變得更加遲鈍和內向,也變得更加多疑和猜忌,歐洲大家庭面臨著前所未有的分裂風險。俄羅斯向烏克蘭怒目圓睜,彷佛一頭獅子隨時會撲上去撕開羚羊的頸動脈。東亞地區經歷著政治格局的巨大調整,中國正在崛起——不,幾乎所有的東亞國家都在崛起——在這些野心勃勃的新興國家中間,還有一個怎麼也不願意承認自己會衰弱的日本。
在季辛吉的眼裏,儘管有很多種世界秩序的可能性,但他最鍾情的還是源自歐洲的「威斯特伐利亞和平」(Westphalian peace)。1648年,在德國西北部威斯特伐利亞地區的兩個偏僻小鎮上,來自神聖羅馬帝國、法國、瑞典和德國境內的大大小小的邦國簽訂了一系列和約。在威斯特伐利亞和約簽訂之前,信奉新教的邦國和信封天主教的邦國互相視對方爲異端,由波西米亞王位繼承權之爭引發了一場血腥的「三十年戰爭」,歐洲境內大大小小的邦國幾乎都被牽扯進來。在戰爭最慘烈的地方所過殘滅,屍骨枕籍,德意志各邦國有60%的人口死亡,波美拉尼亞有65%的人口死亡,西里西亞有四分之一的人口死亡。到最後,交戰各方發現誰也無法消滅對手,大家都已是精疲力竭,奄奄一息,爲了讓自己生存,就必須和敵人妥協。
「威斯特伐利亞和約」確立了一套新的國際規則。主權國家成爲世界政治的主體。所有的國家,不分大小,均一視同仁。這套體系被國際社會沿用至今。太平洋上的島國,比如諾魯,只有一萬多人,但它和所有其它國家是平起平坐的。這是一套新奇、獨特而混亂的國際規則,細想自有其匪夷所思之處:治理中國的一個縣所要面對的種種問題,都比治理很多小國更加複雜。歐洲國家中央銀行的行長,其實級別只相當於中國人民銀行的中心支行的行長,但這套臨時拼湊起來的規則,在不到四百多年的時間裏,就已經大興於世,構成了當前的國際政治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