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疑一切」這個說法有一個致命的悖論,就是它假設懷疑的主體有這個資格。然而懷疑一切又應該包含懷疑「懷疑的主體」,這纔是真正的「懷疑一切」。如此一來,「懷疑一切」就值得懷疑了。不過絕大多數人在用這個說法時,一般假設自己就是一切的裁判。「懷疑一切」這個說法正是反證自己是不用懷疑的。
這個悖論怎麼解決呢?第一,首先懷疑自己,然後懷疑一切。第二,在懷疑一切的過程中懷疑自己。我們往往認爲自己腦袋裏的東西是自然生成的,我們接受的資訊是中立無偏的。其實不然。例如我們現在的資訊很大程度上來自WeChat羣。仔細想一想,這些資訊是中立的嗎?應該不是。WeChat羣一般由有交集的人組成,他們之間總有些相近的地方。如親友,同學,同事,同好,等等。即使有些不同意見,也總比不沾邊的人更相近。況且有時候,由於意見不合,還可退羣,或「踢羣」。如果我們認爲來自WeChat羣的資訊是中立可信的,就有可能做出錯誤的判斷。由於一個WeChat羣裏的人是有某種相似傾向的,他們在選擇資訊時,就會有取捨。他們會轉發他們喜歡看到的資訊,而不轉發不喜歡看到的資訊。如果羣裏大多數人都是如此,我們所得到的資訊就是有偏向的。如果能認識到WeChat羣只是「人以羣分」的顯性表現,就知道上述看法更具有一般性。
即使當下資訊是中立的,我們頭腦中的知識結構很有可能不是中立的。觀察到這一點的人更少。這怎麼可能呢?接受知識難道不是我們自己的選擇嗎?2017年的諾貝兒經濟學獎得主泰萊曾經舉過一個自助餐的例子。人們以爲在自助餐中是自由選擇,但有一個實驗,是在幾十個學校的自助餐食堂中,在總品種不變的情況下,將不同食品的擺放位置和方式變換一下,結果學生選擇的食品就很不相同了,一些食品的增減比例高達25%(《助推》,中信集團出版社,2015,第3~4頁)。這揭示了,人們是在一個給定的範圍內進行選擇,而這個範圍有可能是別人操控的。由此我們可以想到更多的事情。如飯店裏的菜單,同樣多的不同菜餚,在菜單裏的位置和形式不一樣,顧客的選擇就很有可能很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