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巴黎及南法回到上海,陪女兒倒時差,順便也一同看了一遍幾年前頗引人注目的舊影片《雨果》——關於著名導演馬丁•史柯西斯在此向早期電影的致敬之類的倒沒有引起我太多的注意,那個上世紀30年代的巴黎火車站濃濃的蒸汽機味道以及那少年維護的27座機械時鐘卻讓我想起了這是大型機械公共時鐘最後的輝煌,因爲就在同一時期,價廉物美的電鐘已經開始在火車站、廣場等地得到推廣,僅僅十到二十年以後就幾乎完全取代了前者。感謝名導史柯西斯細緻入微的作品,將加油、調節等大型機械鐘背後的工作再現了出來,歷史發展的細節就如此鮮活地展現在人們面前。
說起來,鐘錶,特別是公共場合中的大型機械鐘的發明遠早於蒸汽機,不過隨著蒸汽火車的普及,在任何一個大的火車站都必須要有不止一臺的大小機械鐘爲人們指示時間,同時還需要衆多的技師來維持其運行,於是大型鐘錶維修成爲一個不算小的行當。電影《雨果》裏的男主角雨果•卡布裏特就是代替自己的叔叔來幹專業時鐘維修工作的。這個12歲的小男孩在人們看不見的狹窄內部維修空間裏工作的情形,尤其傳神地反映出當年非常普通但鮮爲人知的場景。只是許多細節似乎有著過於濃厚的唯美色彩,不一定非常真實,至少那些乘滑梯下到地面、蒸汽不斷噴發等都有點誇張成份。此外,就像片頭展示的一枚手錶或者懷錶機芯那樣,總覺得小男孩雨果維修的是大尺寸的表而非鍾,典型的擺鐘調校其實經常需要調校擺錘重物的重量或者長短,而不是擰緊或鬆開螺絲——前者往往是拿出或者加入重物如錢幣之類的東西,後者則確如電影裏那樣用扳手等工具調節。
相對來說,穿插電影始終的那個會畫畫的機動玩偶在鐘錶行家那裏恐怕問題最多:電影逼真而清晰的效果下面,讓人感覺那個玩偶的材質是上世紀早期比較普通的鋼材,而且缺乏精細的打磨,沒有華麗的外衣,與比它早一個世紀的一流歐洲工匠製造出的機動玩偶品質相差不少。雖然鏡頭的一些細節相當準確地反映出玩偶背部機械運行的祕密,但那個月亮被火箭擊中的圖案似乎過於複雜了一點,被真正的機動玩偶畫出來比較難,應該屬於電影的誇張。由此想起在瑞士納沙泰爾的藝術與歷史博物館(Musée d‘art et d‘histoire de Neuchâtel)見到的出自雅克德羅之手的一組三件機動玩偶——「作家」、「音樂家」、「畫家」,這是十八世紀瑞士鐘錶匠人的經典性代表作。其中衣著莊嚴的畫家能完成四幅不同的圖畫,分別是法國國王路易十六的肖像、王后瑪麗•安東妮的肖像、一隻小狗以及一個坐在蝴蝶牽動的小車上的丘位元愛神,當然不會如電影《雨果》裏那樣複雜,但在今天人眼裏依然很神奇。到了二十世紀,製造相對大型的機動玩偶的風氣漸衰,即便是高水準的鐘錶匠人也鮮有關注這一領域者,可以說類似的技藝處於失傳的邊緣。雖然難以想像有人還會如電影裏所說的去製造機動玩偶,但維修者應該是有的,而且也一定是技藝高超的工匠,類似電影裏小男孩雨果的父親這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