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欄剃刀邊緣

流沙河與《白魚解字》

老愚:流沙河在小學、文字考古基礎上,綜合方言、俗語、生活習俗和社會心理,揣測造字的邏輯,給出新奇的答案。

白魚,蛀蟲也,蠹蟲別稱。流沙河先生,博學多識,卻以書蟲自居,併爲自己說文解字之書起名曰《白魚解字》。解字,大致算得上是傳統文人的一種消遣,在傳統文化裏浸潤已久,不時揣摩漢字,有所悟,便形諸筆墨,有學識者多樂於此道。其中的道理在於,對一個字之構造奧祕的破譯,成就感不亞於西人福爾摩斯探案。

流沙河釋字,繼承的正是這個傳統——以遊戲的超然態度,旨在尋求破案的樂趣。他在耄耋之年,捧出了自己歷時四十年的用心之作。儘管遭人非議,卻迅疾贏得了衆多讀者的喜愛。在思想定於一尊的專制氛圍下,人們不習慣別一種說法,以爲老祖宗和權威已經洞悉了漢字的全部祕密。至於專家們的指摘與不屑,就更好理解了,只有壟斷漢字的解釋權,他們纔有堅不可摧的市場,若任由他人說文解字,一不小心成了氣候,豈不疆土淪喪,權威盡失?在他們眼裏,流沙河就是一個非法越境者。問題在於,這是一個成功的侵略者。他對漢字的解釋,藉助《白魚解字》《解字一百》《正體字回家》三本書,開闢了一條令人耳目一新的道路:在小學、文字考古基礎上,綜合方言、俗語、生活習俗以及社會心理,揣測祖先造字的邏輯,給出了一個個新奇的答案。因爲不是作書齋學問,從故紙堆裏摳新意,而是融合了他一生的閱歷,他的諸多解釋自然不乏生機、意趣,令人茅塞頓開。他以常情破譯漢字,竟然打開了一扇通向密室的大門。

驅動老先生成就此事的,並非揚名立萬的學術野心,而是對中國文化傳統的敬畏以及對漢字尊嚴的護衛之心。簡化字運動啓動之初,因爲「少時受過古文字學的啓蒙,所以對簡化字看不慣,心識其非」(《正體字回家》序言)。在他看來,紅色革命以強力推行的簡化字運動,動搖了漢字的生存根基,剝奪了漢字的尊嚴,進而摧毀了中國傳統文化。對中國文化載體——漢字的肆意蹂躪,製造了一代代不識漢字的真文盲。簡化字不只是在簡化字體,它還簡化思想,讓人的情感粗鄙化。他堅定認爲,每一個正體字可以證明自身的存在,而每一個簡化字都無法提供自己存在的理由。他在FT中文網上開設專欄「簡化字不講理」,持續一年,掀起軒然大波,後結集爲《正體字回家》一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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剃刀邊緣

老愚,男,陝西扶風人,畢業於復旦大學中文系,社會觀察家,出版人,散文作家。著有《在和風中假寐》《暮色四合》等。因《「紅二代」的意志》《「紅色重慶」的價值》《重慶紅色頻道發出的信號》 等系列文章,而獲得2011年度亞洲出版人協會評論大獎。公號名爲「老愚的自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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